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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韩沉X井然】拉普拉斯妖 Démon de Laplace(32&33)

三十二

只一瞬间,井然就从头皮就一路麻到了脊柱,后背也湿得泛冷。他知道,自己的脸色在下一秒就会难以掩饰地展现出这副身体的空洞与破败。

怎么甘心让这样的自己暴露在最不想让她担心的那个人眼前。可井然眼前被毫无预兆的剧痛撞得一片片发黑,他凭着记忆,哆嗦着手往一旁韩沉的位置探。

触觉和听觉好像也跟着淡了,等胳膊被大力地推了两下,他才听见韩沉问:“怎么了,胃又不舒服啦?”

这句话问得大声又刻意,字正腔圆地跟新闻联播的主播似的,而且似乎正正地朝着白亚茹的方向。井然知道韩沉领会了自己的意图,在极力帮着自己掩饰。他张了张嘴,说不出话来,只朝着韩沉声音传来的方向点了点头。

那边韩沉又在解释,大意是说井然住院的时候都没怎么进食,就算吃也吃得清淡,一下子吃到这么多好吃的,可能胃有点受不了。说完他便拽了拽井然的胳膊,暗示:“是不是想吐?”

井然尽最大幅度地点了点头,撑着桌面试图站起来。韩沉感觉到他手臂上的肌肉猝然紧绷,却眼见着他屏气僵持了片刻又脱力似地倒回了椅子上。意识到井然现在没办法站起来,自己又不好当着人白阿姨的面把人狼狈地拖走。韩沉扭脸就是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灿烂假笑:“白阿姨,家里有胃药吗?”

是椅子和地板摩擦的声音,白阿姨焦急的脚步声近了:“有有有,我去给你们找。”

“谢谢阿姨。麻烦您了。”韩沉嘴甜得乖巧,他撑着井然坐直,近了才看见他鼻尖冒出的细汗,便又补充了一句,“阿姨,再晾点儿开水。”

“诶诶,好……好好好。”白亚茹忙不迭地应声。她再三回头,担忧地看了井然几眼,人也是慌得不行,急匆匆地就进了里屋。

韩沉比她更着急,见她前脚刚迈出去,后脚就从怀里掏了药出来——自打上回井然在医院缝针时过了药效,他就一直帮井然随身带着瓶药。

白阿姨一走,井然也再没力气强撑,软倒在韩沉肩上,紧绷多时的手脚都有些气力难支地抽颤着。韩沉倒了两片药在手上,递到井然嘴边。井然抬手挡了一下,虚虚地指了指卫生间的门。

一是他知道这不是什么正经药品,怕人看见。二是他知道自己已经快撑到极限,再这么下去就算是服了药,也难保不疼得现形。到时白亚茹回来,若是看见,她的心情如何井然不敢保证,自己肯定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。

韩沉大概地猜到他的心思,知道拗不过他,也没想要拂逆他的意愿,便伸手到他腋下把人扶了起来。井然借着他的力气,咬着牙晃晃悠悠地往洗手间走。刚进了卫生间,他一直强顶的一口气就松了,撑不住地直往地上倒。韩沉是拽也拽不住,只能顺着他的力气也坐在了地上。也得亏人白阿姨勤快,洗手间的瓷砖都擦得是锃光瓦亮,抠下来大概能直接盛饭,要不这吹毛求疵的井少爷说不定还不舍得往地上躺。

井然软软地瘫在地板上,眼神都虚得凝不住光了,还惦记着让韩沉去把门关上。

这情景韩沉熟悉,就跟他那会儿犯了病的时候似的,自己悄没声儿地往试衣间跑不说,还硬是忍着疼也得把门给锁死了。韩沉无奈地摇头,还是把洗手间的门拴上了。至少这回,自己也留在门的这边。

井然一直盯着韩沉的动作,确认他把门锁好了,便也确认了这个空间的封闭与安全,这才放任自己哼出声来。他弓着身子用力蜷缩起来,战栗得几乎要痉挛。

韩沉刚伸手过去,他便像拽住救命稻草一般,用力地拧住韩沉的袖口。他的声音艰涩又低弱,断断续续只喊着:“药……”韩沉赶忙凑过去,往他嘴边递了颗药。井然梗着脖子把头抬起来些,透着日光灯正好看见韩沉下颌线的剪影,线条利落又俊朗。轮廓的边缘又一圈茸茸新长出来的胡茬,像仙人掌的那层不扎人的软刺。他疼得没办法,看着居高临下的韩沉,就这么无可救药地软弱下来:“韩沉,我特别疼……”

韩沉心疼得牙齿都要咬碎,还得柔着声音哄:“药吃了就不疼了……”

药吃了到不疼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挨。井然理应是习惯了这个过程的,从疼痛难忍,到神经慢慢迟钝。至少是有个盼头的,至少只要忍得住,这煎熬总是会过的。

可就算习惯了这个过程,他也永远无法习惯疼痛突然发作的那个瞬间。像是被利刃从头至脚地刺穿,粗粝的倒刺长进每一寸神经,却又带着血肉被硬生生地抽离。

一遍又一遍。把人所有的意志侵吞磨灭,直到整个世界仅剩血红的痛。

除了痛,更多的还有窘迫,那会吸引周遭所有的目光,他们会停下手里的工作,带上关切的伪装问你:“怎么了”、“没事吧”。

井然害怕这样的问候,像是在众目睽睽之中被扒光了皮,一丝不挂地敞开脏腑与血肉。

无处藏匿。

而躲起来等待药片起效便不会有那么多的顾虑。既定了一个终究会好转的结果,那么再多的煎熬也是能够等待的。

井然就着韩沉的手把药给吃了。他痛得辗转难安,却只瘫在韩沉的怀里没力气动,偶尔徒劳地蹬蹬腿。韩沉就看着他的冷汗一溜一溜地顺着脸颊往脖子里淌。

地上瓷砖又凉,韩沉摸着他身上哪儿哪儿都是凉的,只能尽量地垫在他身子下面,不让他冻着。

白阿姨过来敲门的时候,井然连维持意识都有些艰难,口中的痛吟声也压抑不住地往外飘。那声音越来越低弱,喘气声却是乱得发紧了。韩沉自己听着是抓心挠肝地揪着心,更不敢让白阿姨听见。他反手开了浴缸的水,朝外面喊:“白阿姨,没事儿,您别担心。就是他身上吐脏了,又出了点臭汗,我给他洗洗!”

哗哗的水声带着蒸腾的热气,把人声都模糊。 外头是一连串的叮嘱,又是别烫着,又是别着凉的,听得出她的焦急和无措。韩沉背上被花洒的水崩得湿透了,怀里的井然依然是护得严严实实的。他忙不迭地应和着,生怕让白阿姨听出些端倪。
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井然的呼吸终于和缓下来,一直紧绷的肌肉也放松了些。韩沉低头去看,井然似乎是清醒了,他便正好对上了那一双晃晃荡荡的瞳仁。

井然的嘴唇动了动,韩沉凑过去,听见他说谢谢。韩沉知道他在谢什么,又为他这种什么都要瞒着的性格感到窝火。

井然浑身仍是止不住地轻颤,韩沉发现自己也控制不了地在抖。他将这归功于自己湿透又冷掉的衣服。他揉了揉井然的头发,低声问他:“能站起来吗?”

井然点了点头。韩沉自己便先站起来。他腿上又麻又冷,差一点没站稳,打了个晃,还好伸手扶住了洗手池。井然自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,倒是韩沉整个人湿哒哒的,显得更狼狈一些。

药效起了作用,井然以为又熬过了一关。韩沉也以为他没事了,一手抱着他的肩膀要往外走。可刚走出一步,韩沉便觉得自己肩上一沉。等他伸手去扶的时候,井然已经弯腰伏上了洗手池。他的指甲抠在洗脸池的白色瓷砖上,背脊耸动着,“哇”地一声竟呕出口暗沉的血来。

 

三十三

“井然!?”看着那一抹红色从井然的口中涌出,韩沉惊惧出声,握住井然手臂的双手都开始抖。

听见韩沉叫自己的名字,井然有些迷茫地扭过头来,刚看了他一眼,胸口便控制不住地又抽动起来。井然下意识地伸手去接,可已经晚了。他的指缝喷上几缕粘稠的血丝,剩下的都淅淅沥沥地漏在了白瓷地砖上。

韩沉只觉得那些血是自己心上淌出来的。他看了看地板,又看了看洗手池子。乌血挂在壁上是红的,沉在底上是黑的,里头还有那颗被冲出来的药片。

他再去看井然,后者已经贴着墙壁滑坐到地上。他整个人已经没了力气,手掌却仍是保持着向上的姿势。

韩沉伸手握上井然的手,掌心是粘腻湿冷的血。他想哭,可眼眶干涩得生疼。只一转眼,他就看见井然的眼里淌出泪来。

“韩沉,我要死了。”说罢,井然又扭过头抽颤着干呕起来。他控制不住喉头的蠕动,呕得胸口一阵阵发紧,呼吸上不来,腰背都佝偻得窘迫。

“你不会死的。不会的。”韩沉说,“会好的。你会好起来的。”

苍白无力,又自欺欺人。

井然的呼吸突然打颤,一呼一吸都带着血痕。他呛咳着,嘴角又咕嘟起粉红的血沫。韩沉手忙脚乱地又倒出颗药片往井然嘴里塞,刚塞进去的药又和着血被冲了出来。

“没用的,韩沉。”井然眼睛不知在看哪,脸上浮起个虚无的笑,“药不够了。药也没用了……”

“你别瞎说。”韩沉恨不得要当场哭给他看,眼眶却干得发疼,“会有办法的。我今天饭前刚发的邮件,说药被抢劫了。很快就有药了。井然。没事的。你会好的。”韩沉凌乱地重复,好像谎话重复多了就一定会成真一般。 

“可是……我撑不下去了……”井然咧着嘴,无声地哭,“我好舍不得……可是……真的太痛了……”他又呛出几口血来,从胃里到喉咙像燃了条引线,热辣辣地痛着,喉咙里全是腥甜的味道。

韩沉胸口像压了块石头,窒闷得喘不过气来。井然浑身都在颤抖,他不敢碰,只轻轻顺着他的头发。他突然认真地思索起来,假使井然真的就这么死在自己怀里,会是怎样的光景。

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在自己面前消逝,想来,那会是个一生都难以逃脱的梦魇吧。他想说井然自私,转而又觉得自私的是自己。

“去医院吧?或者我们回意大利?”他说,“是不是回了意大利,就有人能救你。”

井然没有回答,也没有力气回答。他仍是一下连着一下地干呕,却已经呕不出血来了。他脸上淌的都是泪,有一部分是呛咳出来的。他挣了挣,后脑嗑在墙上,拆了线的伤口隐隐地开始疼。他奋力凝了目光在韩沉脸上,牙齿直打颤。他说话带了哭腔,声音都变了调:“你别管我了吧……我逃到这里本就是想要了却心愿,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安静的死去。为什么你要阴魂不散地跟着我……”

为什么你总是在我绝望的时候,让我燃起新的希望。

为什么你总是在我下定决心的时候,美好得让我不舍得放手。

“我已经什么都放下了。真的。”井然盯着天花板,定定地说,像是要说服自己,“你让我自生自灭吧。”

“你当真什么都能放下?”韩沉一句话问得压了火气。

井然没听出来,咳了两声,仍是说:“放不放得下又如何呢?”

韩沉没有应他,却是冲着门外扯着嗓子喊:“白阿姨!白阿姨你过来下!”

井然吓得一下子就坐直了,哆嗦着手要把韩沉拽回来。外头却已经响起了白亚茹的声音:“怎么了?小井没事儿吧?要不要上医院看看?”

井然伸手往韩沉嘴巴上盖,抖着嗓子喊:“阿姨我没事儿……”结果这一句喊出来,嗓子哑着不说,虚弱得全是气音,是怎么也听不出“没事”来。

白亚茹一下就急了,拍着门喊:“这怎么了这是?要不要送医院?小韩你先把门开开。”

韩沉得逞似地看了井然一眼,示意他把手拿开。随后他冲外面喊:“白阿姨啊,井然是他有点儿不舒服,但没什么大事。就是麻烦您帮我们递条浴巾进来,刚着急忘拿了。”

外头将信将疑地“哦”了一声,急促的脚步渐渐远了。井然这才松了口气,人有些支撑不住地要往地上倒,却是不知哪来的力气,拽住了韩沉:“再给我颗药……”

韩沉递给他一颗,他喉结耸动着把药吞了下去,用手死死把嘴捂上。韩沉见他眉头紧拧着,额上又沁出些新汗。他伸手去握井然的手,发现井然的拳头也握得死紧。

过了半晌,井然放松下来,歪歪斜斜地靠上韩沉的肩膀,这颗药终于是没有再被吐出来。一番折腾,井然是彻底被抽干了最后的力气。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,连抬手都艰难,却还不忘指着地上的血迹,让韩沉冲一冲。

韩沉不动弹,问他:“不是都看淡生死了无牵挂了吗,那还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干嘛?”井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,也没力气争辩,闭着眼睛不吭声。

外面白阿姨敲了敲门,韩沉开了个门缝,把浴巾接了过来。井然和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,他先脱了自己的,又要去脱井然的。

井然没力气也没立场抗议。韩沉看见井然衣襟上溅的那些血迹,眼睛都灼得生疼。他虚虚地瞟着别处,状似不经心地给井然脱了衣服。

两个人洗完了澡,井然站不住,他便扶着井然在浴缸边上坐下。他又自己取下了花洒,开了最大的水把地板和洗手池里的血迹来来回回地冲了。

井然被过于剧烈的疼痛折腾得浑身乏力,这会儿是一点力气也没了。他连眼睛都懒懒地闭着不想睁开,只身上的肌肉还意犹未尽地有些抽颤。韩沉便用浴巾裹着他横抱起来,直直往房间里走。

从浴室出来的时候,白亚茹正在给那一桌子的饭菜盖保鲜膜,见了二人出来,立时便停了手上的动作迎了上来。韩沉小声用口型跟她说了没事,让她别担心,又说井然睡着了,别吵着他。

白亚茹本就被刚才那一番折腾吓到,这会儿看见井然无知无觉地晕在韩沉怀里,脸色惨白得跟刷了漆似的,她整个人都神经质地有些战战兢兢的。她点了点头,手指小心地放在唇前“嘘”了一声,意思是知道了要轻声,便蹑手蹑脚地目送着井然回房了。

韩沉安顿好井然,在床边守了一会儿。井然睡得还算安稳,又或是干脆力竭昏了过去。韩沉隐约觉得白阿姨的精神状态不太好,让他有些担心,或是说他是在替井然担心白阿姨。他看了看井然的睡颜,有些放不下心,便关了灯走了出去。

白阿姨正在厅里,对着那个摆了许多相框的壁炉出神地看。韩沉走过去,白亚茹也没回头看他,只自顾自地给他指:“你看见这边空着的半边墙了吗?”

韩沉凑上去看了看,在那片照片旁边确实空着大半张墙,只边界处零星贴了几朵小红花。

白亚茹又指了指韩沉白天没来得及细看的那个模型,道:“我儿子呀,从小就喜欢做模型。幼儿园的时候,就得了奖。你看——”她指了指模型旁边的获奖证书,又指了指那几多小红花,“他又聪明,又听话,每天都能从幼儿园带回奖励的小红花。我想着以后啊,他上学了,奖状肯定能贴满一面墙呢……可是……”白亚茹双手捂住脸,肩头耸动起来。

井然和白阿姨之间的关系,他们一直没有明说,韩沉也是结合调查自行猜测的。一个是走丢的孩子,一个是丢了孩子的母亲,时间如此吻合,井然又对她如此在意,韩沉不会猜不到其中的玄机。可他也明白井然的心思,将心比心,若是自己即将离开人世,也断然不会想让创伤早已平息的老人再经历一次得而复失的哀痛。

韩沉不知道该如何安慰,只能轻轻拍拍她的肩膀。井然自己不说,他也不好越俎代庖地替人家母子相认。可又像是母子连心,他总觉得这个白阿姨已经意识到了什么。

白亚茹接下来的话便印证了他的想法。她继续说道:“他第一次来我花店的时候,我就有种异样的感觉,像是在哪里见过他似的。那时候他买完花放在了门口,我追上去提醒他,他竟然说要叫我妈妈……那时候我就想,是不是这个孩子的母亲已经过世了,我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。可这回在家里见着他,我才发现,他好像真的是把我当作是妈妈在看待。而我自己,也好像把他当作了亲生的儿子。”

“我……他是不是……”白亚茹欲言又止,面颊又淌下两行泪来。

韩沉递了张面巾纸给白亚茹,白亚茹接过,擦拭了下面上的眼泪:“我的儿子小龙……是我把他弄丢的,我先生直到去世都没有责怪过我。可我知道,这都是我的错。我这一辈子都没法原谅我自己,我总是能梦见小龙,梦见他喊‘妈妈救我’,可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。”

白亚茹抬起头来,看向韩沉:“我们这一生一直都在等一个答案。我先生直到去世都没有等到,他在弥留之际还在问我说,不知道小龙现在过得好不好……”白亚茹双手握上韩沉的手,“孩子啊,我年纪大了,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,我等不起、也熬不过了……无论结果如何,求你给我一个答案,告诉我一个准话吧……小井,井然他,是不是……究竟是不是小龙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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